凌川依旧是那副冷漠面孔，只是目光在触及她发间木簪时，微微停顿了一瞬，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。
然而，就是这细微的停顿，却被幽姬捕捉到了。
她看着凌川，那双清冷的眸子似乎比之前少了几分锐利，多了一丝柔和。
她并未说话，但是微微颔首，随后便转身朝着院中的石桌走去，自顾自地斟了一杯冷茶。
这是一个微妙的信号。
凌川心中稍定，知道那支木簪至少没有起到反效果。
他尤豫了一下，没有退回房中，而是也走到石桌旁，在幽姬对面的石凳上坐下。
两人相对无言，只有晚风吹过庭院中竹叶的沙沙声。
半晌，还是幽姬先开了口，声音依旧清冷，却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寒意：“你的阴雷，修炼多少年了？”
凌川心中一动，知道这是拉近关系的机会，便按照历慈雨的记忆回答道：“从得到阴雷经，至今已五年了。”
“五年……能有此火候，不易。”
幽姬端起茶杯，轻轻抿了一口，“这阴雷经万相魔宫亦有记载。”
“需吸收阴煞之气，修炼起来痛苦万分，且极易反噬自身，你能练成，心志尚可。”
“师姐谬赞。”凌川语气平淡，“不过是别无选择，挣扎求生罢了。”
幽姬抬眼看他，眸中闪过一丝了然。
魔道底层弟子的挣扎，她出生鬼煞宗自然了解，如果不是她觉醒出体质，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。
只是她运气更好，被师尊看中带离了那个泥潭。
“师尊赏你的七窍蕴灵丹，为何不服？”她忽然问道。
凌川早已准备好说辞，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凝重：“我根基虽自以为牢固，但阴雷之力毕竟霸道，恐有隐伤。”
“师尊赐下玉髓通明根，我想先行炼化此物，涤荡法力，再服丹药，以求万全。”
这番说辞合情合理，显得他道心沉稳，不贪功冒进。
幽姬闻言，眼中闪过一丝赞赏：“谨慎些是好事，万相魔宫内，竞争之激烈远超鬼煞宗。”
“修为重要，但根基更为根本，若根基不稳，纵有枪骨，未来成就亦有限。”
她顿了顿，似乎尤豫了一下，还是开口道：“你既入师尊门下，日后便是我师弟。”
“魔宫之内，派系林立，行事需谨言慎行，莫要轻易信人。”
这话已带有一丝提点之意。
凌川起身，郑重行礼：“多谢师姐教悔。”
幽姬摆了摆手，示意他坐下，气氛似乎缓和了不少。
凌川趁热打铁，状似无意地问道：“师姐，我们此次前来宝象城，究竟要救何妖?”
“此地乃大焚王朝腹地，佛修众多，我们在此停留，是否……”
他话未说尽，但担忧之意明显。
幽姬看了他一眼，又瞥了一眼霍行舟紧闭的房门，轻声道：“具体详情，师尊未明言，只知那妖身份特殊，关乎宗门与南荒的一项大计。”
她语气微凝：“宝象城卧虎藏龙，尤其那大梵寺，更有炼虚境的佛修坐镇。
“师尊虽有通天之能，但在此地亦需谨慎，你近日若无必要，莫要随意外出，以免节外生枝。”
“明白。”凌川点头，心中却是一凛。
果然与南荒妖族有关！
就在凌川与幽姬于院中石桌旁低声交谈，天色渐暗之际，主屋那扇紧闭的房门，无声无息地滑开了。
霍行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，依旧是那身朴素的灰袍。
但此刻，他脸上那万年不变的淡漠似乎消散了些许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。
他目光扫过院中的凌川与幽姬，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：
“都进来。”
凌川与幽姬对视一眼，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肃然。
两人不敢怠慢，立刻起身，紧随霍行舟之后步入主屋。
屋内陈设简单，仅有几张蒲团，一盏青灯如豆，摇曳着昏黄的光晕，将霍行舟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，拉出长长的。
霍行舟于主位蒲团上盘膝坐下，示意二人也坐下。
他并未立刻开口，而是目光深邃地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，仿佛在斟酌言辞，又象是在感知着什么。
屋内一片寂静，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。
凌川垂首静坐，心中却是念头飞转：“老便宜师尊突然召集，定是要交代关键事宜了……”
良久，霍行舟缓缓收回目光，看向凌川与幽姬，声音低沉地开口：“你们心中，想必对此行目的，存有不少疑惑吧。”
凌川心中一动，知道关键时刻来了。
幽姬开口道：“师尊明鉴，弟子……弟子确实有些不解。”
“我们万相魔宫，历来不是……不是从不掺和妖族之事吗？”
“甚至门下弟子猎杀妖族换取资源也是常事，为何此次……”
霍行舟闻言，脸上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，他轻轻叹息一声，那叹息声中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。
“你说得不错，与妖族合作，无异于与虎谋皮，非我族类，其心必异。”
“况且，若助他们侵扰东岳，战端一起，生灵涂炭尚在其次，我等人族修士赖以修炼的资源、灵脉，也必遭波及掠夺，长远来看，确是弊大于利。”
“故而宗门历来方针，都是坐山观虎斗，绝不轻易下场。”
幽姬忍不住轻声问道：“那为何如今……”
霍行舟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无奈。
“然而，此一时彼一时，就在前不久，宗门之内，出现了第二道声音。”
“有一小部分长老，开始极力主张与南荒妖族结盟。”
幽姬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不解：“师尊，既然只是小部分长老，理应无法动摇宗门决策才是。”
霍行舟看了她一眼，轻轻叹了口气，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某种无力感。
“若只是小部分人，自然无妨，但问题是……掌门师兄，也开始倾向于支持合作。”
“什么？”幽姬美眸微睁，显然极为意外，掌门在宗内地位尊崇，他的态度几乎可以决定风向。
凌川也是心中巨震，万相魔宫的掌门竟然支持与妖族合作？这背后的意味可就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