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寒见众人完全误解了自己的本意,当即抬手在桌面上重重敲了几下。
“说完了吗?”
会议室再次陷入寂静,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。
张寒面色沉静地扫过全场,语气放缓了些。
“我让金秘书把情况摆出来,不是要诸位凑这三十万大洋,清江县的难处,我比谁都清楚。”
这话一出,在场众人齐齐长舒一口气,紧绷的肩膀顿时放松不少,连带着看向张寒的眼神也少了几分戒备。
“我真正想跟大家议的是怎么提振民生、把税收提上去。”
张寒话锋一转,目光落在众人脸上。
“财务科和建设科的汇报摆在这里,要解决问题得有钱,但钱不能靠各位募捐,得靠咱们自己赚。
所以今天请各位来是想听听你们这些深耕清江多年的乡贤、商户,有没有实实在在的法子。”
众人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一时没人敢先开口。
毕竟大伙刚误会了县长,谁也摸不准这位新官的脾气。
见场面冷了下来,张寒脸色虽没变差,却也没了之前的平和。
商会会长宋子义见状,只好硬着头皮站起身。
“县长,鄙人倒有个浅见。”
“哦 宋会长说来听听。”
“清江县向来盛产棉花,质量在周边几县都是数得着的。
若是能牵头筹建一家纺织厂,一来能把棉花变成布,卖个好价钱。
二来能安置城里的流民,让老百姓有活干、有饭吃。
三来厂子纳的税也能帮县里补补亏空。
这算是个稳扎稳打的路子。”
听完,张寒眼底露出一丝赞许,微微点了点头。
钱富贵见县长认可宋子义的话,也摸着自己的光头凑了上来,语气带着几分讨好。
“县长,宋会长说的是正经路子,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!
依我看,不如干脆多开几家烟馆、赌坊。
这些行当历来是税收大头,见效快,不出三个月,我保证能让县里的进项多一截!”
“钱老板这话可就错了!”
不等张寒开口,福源钱庄周玉明立刻摇头反驳。
“烟赌这东西只会把老百姓的家底掏空,哪是长久之计?
我倒觉得该先扩建县城的集市,再派人去周边乡镇吆喝,鼓励商贩来清江做买卖。
只要市面热闹起来,外来人口自然会多,人多了,吃穿用度都要花钱,贸易流通起来,咱们钱庄里的‘死钱’能活,商铺的生意能火,税收跟着涨是顺理成章的事。
等钱和人都有了,修路、修城墙、募集资金剿匪才有底气。
周玉明的话刚落,韩春儿便娇笑着起身,手里的帕子轻轻一摇。
“周老板说的是民生,钱老板说的是快钱,其实都不冲突。
老百姓手里有了钱,除了吃喝,总得有处消遣不是?
我们桃红院每个月的税一分都没拖欠过,要是县长肯松口,我愿意在城东再开两家分号,既给县里添税收,也给大伙添个乐子。”
有了几位大户开头,会议室的其他人也纷纷给出自己的想法,毕竟谁不想再县长面前露个脸,万一自己的建议被认可呢。
“县里的山林多,木材成色好,要是能办个木材加工厂,卖到省城去也是一笔进项!”
“还有药材啊!咱们县后山的黄芪、柴胡,药效比别处的好,就是没打通商路,只要能联系上奉天的药行,肯定能卖上价!”
随着几人开了头,会场渐渐热闹起来。
有人提议兴修水利、引水灌田,好让庄稼多收几成。
还有人提到组织农户搞合作社,抱团卖粮、卖棉,免得被外地商贩压价。
张寒坐在主位上静静听着,始终没多插话,只拿出纸笔将提议里切实可行的部分记了下来。
偶尔听到 “兴修水利”“组织合作社” 这类贴合民生的想法,还会抬头冲提议人轻轻点头,算是明确的认可。
至于那几个要多开赌坊、烟馆和妓院的,张寒也狠狠地给他们记了一笔。
会议一首持续到日头西斜时才结束。
张寒全程没首接表态,只在最后站起身告诉众人。
“各位,县里会梳理你们的提议,过两日就贴告示公布决策,还请诸位届时关注。”
说罢便宣布散会,没给任何人单独攀谈的机会。
等士绅商户们都走完了,张寒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。
金茂生捧着一份红绸封面的礼单进来,语气比上午更显谨慎。
“县长,这是今天几位老板留下的礼品,都己清点存到库房了。您看 该怎么处置?”
张寒接过礼单扫了一眼,就看到排在名单最前面送金条、绸缎这类重礼的,正好是上午提议开烟馆、赌坊、高利贷的几家。他随手将礼单扔回给金茂生,语气没半分犹豫。
“全部送到财务科登记入账,充作县里发展的公款,一分一毫都不能私留。”
金茂生脸上顿时露出难色,他手指捏着礼单边缘,迟迟没接。
张寒见他不动,眉头皱了起来:“怎么?我的话不管用?”
“不敢!不敢!”
金茂生连忙摆手,“只是 韩春儿韩老板送的这份礼有些特殊,财务科的人不敢收,也没法登记。”
“一个开风月场所的,能送什么特殊的?总不能是”
话说到一半,张寒忽然反应过来,语气沉了些。
“她送的是人?”
金茂生连连点头:“正是桃红院新来的头牌,名叫香澜,眼下还在偏厅候着,没敢让她乱走。”
“香澜”
张寒轻声念出这个名字,忽然微微一怔。
这名字让他想起在安城遇见的雅澜姑娘,那位说话时眼神清亮、讲究 “信义” 二字,却让自己没来得及说再见的女子。
他盯着案头的笔记本,一时有些出神。
金茂生见张寒不语,只当他是意动,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上前一步。
“县长,您今天忙了一天,想必也累了。
要不要请香澜姑娘过来,给您按按肩松快松快?
她是个知趣的人,不会打扰您办公。”
张寒被金茂生的声音唤回神思,刚才没听清他后半句,只含糊应了句。
“你看着办吧。”
金茂生顿时面露喜色,心里暗道:“果然没人能逃得过钱、权、色。”
连忙躬身退出,没一会儿就领着一位身着淡紫色旗袍的女子走进来。
这女子身姿纤细,垂着头,双手交握在身前,连抬头看人的勇气都没有。
“香澜见过县长。”
女子的声音柔婉得像浸了水的棉絮,带着几分怯意,微微屈膝行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