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了宋远廷的叮嘱，四娘进宫给李彻问诊时便格外留了个心眼儿。
她表面上依旧如常，在给李彻诊脉后，又与苏婕妤和姚嬷嬷寒暄了片刻。
但整个过程，四娘的余光都始终瞄着外殿。
每次诊脉，内殿都只有苏婕妤和姚嬷嬷，其他一等宫女在外伺候。
四娘好似不经意地扫过外面侯着的宫女们，她发现春兰站在最前面，眼神始终都在往内殿眺望。
这个春兰，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，容貌清秀，举止温顺。
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别的坏心思。
她看向李彻的眼神常常带着一种近乎慈爱的温柔，这种感觉是做不得假的。
所以她此刻往内殿张望的行为倒也说得通。
四娘还是不大相信，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宫女会有什么问题。
可既然父亲让她自己观察，那此事便马虎不得。
四娘收回目光，在看向李彻的同时忽然灵机一动，微微提高声音对苏婕妤说道：
“娘娘，七殿下的身子需要调整一下药方，我稍后写完给您。”
苏婕妤不疑有他，便只是点点头，唤春兰给四娘准备纸笔。
以往四娘开药方都是背着外面的人的，但这一次她特意选了个能被外面人看到的位置。
四娘坐在桌边，取了笔，蘸了墨，将改过的药方一笔一划地写清楚。
写完后，便起身交给了姚嬷嬷，只不过在给姚嬷嬷药方时，那纸早已不是方才桌上写过的那份。
姚嬷嬷看着四娘在自己面前偷梁换柱，当下便有了猜测。
她与四娘对视一眼，见四娘神情，便了然的微微颔首。
做完这一切，四娘便如往常一样告退了。
只是这一次四娘走得很慢，是在所有宫女退出殿外后才出门的。
也就是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，才让四娘发现了春兰的问题。
四娘刚走出长春宫不久，便看到春兰在宫外的一个拐角处与一个嬷嬷面对面相遇了。
二人迅速交换了眼神，春兰的嘴唇微不可查的动了动，随即便若无其事地与那嬷嬷错身走开。
四娘看得真切，她们的的确确是有过交流的。
四娘心中一凛，迅速记下了那嬷嬷的体貌特征。
出宫后，四娘迅速回府，将今日所见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宋远廷。
“你是说这个春兰和长春宫以外的人接头了？”宋远廷问。
四娘点头：“是，女儿还特意记下了那个嬷嬷的样貌。
她身材微胖，脸颊上有一颗很明显的黑痣。眼角皱纹很多，左眼上还有一道疤。”
宋远廷蹙眉，宫里的老嬷嬷们他见过的不多，对四娘说的这位更是没有印象。
“去把你二嫂叫来，她应当对宫里人更熟悉些。”
四娘应声出了书房，不多久便把怡宁一同带了过来。
听了四娘的描述，怡宁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。
“公爹，若是按着四妹妹所说，这个嬷嬷应当是德妃宫里的管事嬷嬷之一。
此人姓钱，跟在德妃身边已经十几年了，是德妃的心腹。”
“德妃？晋王生母。看来咱们这个七殿下是早就被人盯上了。”
书房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凝重，四娘有些愤愤不平地咒骂道：
“春兰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账，苏婕妤对她如此信任，她竟吃里扒外？
宫里人竟还标榜这婢女是个知恩图报的，没想到竟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。”
“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。”宋远廷停顿一下，继续说道：
“大家都觉得春兰是苏婕妤的心腹，一旦她反水，那她的话便会成为送这对母子下地狱的刀。”
宋远廷深吸一口气，又缓缓突出，而后才又说道：
“你们却把大家都叫过来，只怕后面咱们要有很难的仗要打了。”
四娘和怡宁见宋远廷如此，当下也跟着紧张起来。
本来一切都很顺利，却偏偏杀出来个没良心的春兰。
姑嫂二人不敢耽误，忙回到院中把大郎等人都一并喊到了父亲的书房。
儿女们见如此架势，便都知道定是有了麻烦事。
“爹，是出什么事了吗？”站在怡宁身边的二郎开口问道。
宋远廷看向四娘，示意她把今日所见都说给兄弟们听。
听完四娘的话，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。但四娘也说了，七殿下的事只有苏婕妤和姚嬷嬷知情。
所以……事情会不会也没有那么糟糕。
人往往都更倾向于相信对自己有利的事情，哪怕是宋家这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家也是一样。
“爹，要是这个春兰什么都不知道，应当也不会影响大局吧。
而且四妹今天那个假方子不是故意做了改动吗？所以即便是春兰传出消息，七殿下的病情应当也不会泄露吧。”
大郎话虽这样说，但言语间总是少了些底气。
宋远廷闻言，苦笑着摇摇头，而后回答道：
“人们在绝对信任的人面前是很难隐瞒情绪的。或许苏婕妤从未对春兰提过七殿下的病情。
但苏婕妤的变化呢？她是否在春兰跟前表现出过不该有的情绪？”
宋远廷的话一下子就提醒了四娘。
四娘噌的一下站起身：“我想起来了，还真的有过。
我记得有一次，七殿下脉象平稳许多，苏婕妤当时就激动得红了眼眶。
拉着我的手感叹了一句‘老天保佑’。我阻止婕妤说话时，刚好看到了门外的春兰。
虽说苏婕妤没有把话说明，但是她的那份欣喜是藏不住的。
别说是多年跟着她的春兰的，便是女儿也能瞧得清清楚楚。
只是当时我并未怀疑过春兰，也就没把此事当回事。”
“这就是了。单是四娘都见过这样的场景，那平日里呢？
这样的事情会少吗？”宋远廷一边轻叩桌面，一边紧锁眉头说道：
“只怕晋王那边知道的已经远比咱们想象的要多了。”
“那咱们现在怎么办？”大郎有些惊慌，毕竟自己的亲儿子还在李彻身边呢。
“要不要告知苏婕妤，解决了这个春兰。”
宋远廷摇摇头：“不行，若真是如此，反而打草惊蛇。
再者说，没了春兰也会有别人，如今咱们既然知道了春兰的东家，倒不如好好用她一用！”